我的嚎啕声吵醒了已经睡熟的我娘,我娘这些天也因为常青的失踪而忧心,听见我哭,我娘也躺在床上抹起了眼泪。我知道我让我娘担心了,但我忍不住,常青走了,他不要我了,我怎么能不哭?
我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都排出来一样,呜呜咽咽哭了一整夜,到天明的时候嗓子已经哑得一声都发不出来了,眼睛肿得像两只核桃,看人都迷迷糊糊的。陈贵来叫我,说我娘有点不大好了,叫我赶紧去看看,我睁着两只满是红血丝的眼珠,踉跄着跑去了我娘的屋子。
我娘的病一直都没好,听说常青走了之后,我娘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,躺在床上怎么都起不了身,精气神儿都要被床榻吸走了。我嗓子哑得没法出声,只能干流着泪趴在我娘床边,拿眼睛瞪着陈贵,我想问他我娘是怎么了,怎么突然间就病得这么厉害?
陈贵叹着气不吭声,叫来女佣回答。女佣说,今天早上我家走了一个灶上烧火的小丫头,小丫头家里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,她是要回去成亲的,临走前我家给她封了一只厚厚的红包。她捏着红包,神色有点愧疚,踌躇了很久才开口,她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说。
陈贵预感到她要说的应该并不是件好事,本想拦住她,但我娘执意要听她说。小丫头就说,少奶奶之前曾拜托她背着人熬一碗药,她被少奶奶塞的银子迷了眼,在夜里偷偷起火替他熬好药,拿小碗盛好盖在柴垛下。少奶奶起床后喝了,第二天不知怎么就传来了小产的消息。她不放心,自己搜集了熬药剩下的药渣去找宏济堂的大夫看,大夫说那是红花。
她说到这里就哭了,说她怕自己担干系,当时什么都不敢说。我娘一听就捂着胸口厥了过去,我也懵了,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,眼前阵阵发黑,但我嗓子疼,眼睛也疼,我嚎不出来,只能哆嗦着攥住我娘的一只手,咬着牙,无声地流着泪。
我娘也哭了,她太老了,病得也太重了,身体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,眼泪像是从一口濒临干涸的老井里费力泵上来的井水,没一会儿就流干了。我娘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阵,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,死死地盯着我,双眼血一般红,眼尾还湿着,乍一看就像是从眼里流出了血泪。
“咱们哪点对不住他?”我娘声音嘶哑地问我,我哭着摇摇头,我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。
我也想问常青,为什么?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的孩子?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跟我娘?就为了他弟弟?为了能救他弟弟的那五千大洋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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